茉璃居

 

電腦螢幕顯示著某間大學的錄取通知，而螢幕的微弱冷光映照在一張年輕的臉。

少女一手支撐著下頷，另一手的手指指甲有規律的敲擊著桌面，唇角勾起清淺的笑意。

是離家很遠的大學啊。

才剛這麼想，桌上傳來震動的感覺，伸手拿了手機，她點開LINE，映入眼簾的是關懷的訊息。

墨顏：蔚海，結果怎麼樣？（歪頭

她投手輸入喜訊：上了第一志願（微笑

墨顏說了些客套話，便繼續先前深沈的話題。

「蔚海」是少女在網路上的化名，而對方是她交了三年的網友，有共同嗜好、價值觀也非常相似，明明是男性，心思卻意外的纖細。

對於墨顏的反應她很滿意，沒有問她在哪間大學，甚至沒問在哪個地區——一直以來，他們的交集就只限於網路上，不干涉彼此的現實生活。

兩人交談了一會，墨顏告知自己他得先去寫報告，便結束此次談論。

伸個懶腰，她覺得心情從未如此舒暢。

——終於，可以遠離這個家了。

「雖然還很早，但開始收拾房間、整理行李吧。」蔚海以愉悅的語調喃喃自語著。

❁❁❁❁

蔚海眉頭輕蹙，張望著四周陌生的景色，雖然很不想承認，但她的確迷路了。

今天是大學報到的日子，她是沒路癡到連門口都進不去，可是這間大學佔地實在太大了，她已經連問了好幾個路人，都找不到報到地點。

垂眸瞥了一眼手錶鐘面，貝齒微咬下唇，慘了⋯⋯報到時間要截止了。

焦急之際，上方傳來一道好聽的男性嗓音，如同醞釀多年的美酒，渾厚而醉人，「學妹，需要幫忙嗎？」

蔚海光聽這聲音，耳稍便灼熱起來，她相當慶幸今天沒有束髮，頭髮遮掩住耳朵，因為她敢肯定自己的耳朵紅透了。

她雖然不矮，在女生中算是高挑，但這個學長相當高，現在只看到對方的下頷和薄唇，她倒是明白說話對著對方是基本禮儀，仰頭道，「我找不到報到⋯⋯處。」

對方五官精緻、皮膚纖白，卻不顯得女氣⋯⋯失神了兩秒，蔚藍身側的右手擰了自己的大腿兩下，在心裡唾棄自己，都什麼時候了，還發花癡。

況且對別人發花癡，本來就是不禮貌的。

心緒清明不少，她有禮貌詢問道，「學長，請問新生報到處在哪？」

學長張了張薄唇，白齒與舌頭若隱若現，最終卻沒有告訴她位置，提議道，「⋯⋯這樣吧，我現在有時間，直接帶妳過去。」

防人之心不可無，思考了幾秒，這裡好歹是公共場合，又是大白天的，對方應該不會做出什麼失禮的舉動吧。

於是她接受了提議，「麻煩了，謝謝。」

❁❁❁❁

青年整個人沈在沙發裡，修長手指指尖快速在手機螢幕上移動。

他似乎和螢幕另一頭的人聊地相當愉快，眼神溫暖、唇邊掛著醉人的弧度。

要是蔚海在此地，一定會認出青年是大學報到那天好心帶路的學長。

已經聊了兩小時，對方告訴自己有事要處理，便結束了這次談論。

學長將手機丟到一旁，臉上的笑容消失，露出既苦惱又期待的表情，身體更是往沙發裡沈入，喃喃自語著，「那個學妹到底是不是妳啊⋯⋯」

他方才在跟認識三年的網友聊天，跟這個網友聊天會覺得很溫暖、很輕鬆，或許是因為網路的匿名性，又或許是因為對方極具同理心，他總能和她毫無負擔的交流。

無論是她的價值觀，亦是她的個性，她處理事情的態度，他都相當認同。
 他們是彼此的知己。

而前幾天，他返校拿東西，正好看見遠處一個學妹，她的表情雖然相當鎮定，但從她四處張望的舉動、輕蹙的眉頭，都能讓旁人隱隱明白——她迷路了。

疑惑了一會，他忽然想起，今天是新生報到的日子。

並不覺得有什麼稀奇的，畢竟他們這間大學是明星學校，佔地非常廣，每年都有新生來報到的時候迷路，迷路人數還不少呢！

通常他是不會幫忙的，不是他不想幫，是因為他這張臉實在太會惹禍了，愛莫能助啊。

原本是想直接離開的，可是，莫名的，那學妹怎麼給他一種很熟悉的感覺？

越是觀察，他越是無法說服自己離開。

從學妹一直看手錶的舉動來看，他知道截止時間快到了，也知道她其實很慌張，卻一直逼迫自己冷靜下來想辦法。

——這種定力，可不是普通的女孩子會有的。

他的直覺不斷警告他，離開會後悔。
 最後還是選擇幫忙。

這個學妹給他留下不錯的印象，不但沒有跟其他女生一樣對他露出癡迷的表情，反倒相當有禮貌。

即使如此，他也該忘掉這件事了不是嗎？畢竟只是舉手之勞。

他卻對這件事越加掛心，學妹給他的感覺實在過於熟悉。

後來他發現，那種精明又孤獨的氣質，與他的網友如出一徹。

加上他的網友也正好剛成為大一生，也同樣是前幾天大學報到。

然後他推測出一個大膽的假設——那個學妹，該不會就是他的網友「蔚海」吧？

覺得自己實在言之過早，多接觸不就能確定了？

❁❁❁❁

今天是開學日，學校替新生安排了新班級，也替新班級分派一個裝飾用的班導。

預料之外的是，班導叫了她的本名，說是私底下聊聊。

原本還在回想自己是不是又無意間幹了「好事」。

結果竟然是要介紹她的「直屬學長」給她認識。

蔚海覺得很奇怪。

她是知道這間大學有「學長姐制」，每個新生都有個直屬學長姐帶他們了解學校規矩，但理論上，也該是學姐來啊，她的怎麼會是「學長」？

而且相當偶然，對方是上次帶她到報導處的那個學長。

班導給她的理由是，「這個系的女生實在少的可憐，沒有多餘的學姊分配給妳，所以就將就一下吧。」

蔚海嘴角不甚明顯的抽動，在心裡吐槽，教授你知道「男女授受不親」這幾個字怎麼寫嗎？

不過她也知道這個系的女生是真的很少，況且看教授這麼放心的樣子，這學長的人品應該值得信任吧。 

所以她接受了。

仰頭望著學長的俊美面容，她在心裡嘆息，接下來該擔心得用什麼心態面對這張臉了。

「學長，請多指教。」
「不用那麼拘謹也沒關係哦，讓我們好好相處吧。」

❁❁❁❁

打聽出學妹的班級和班導後，他覺得自己運氣很好，竟然是同系的，班級導師也是熟人！

不過也許不只運氣好這麼簡單，他記得蔚海曾說過，她不相信有人會愛上她，沒有依賴的人，她得靠自己。

他了解她，她一向考慮的很廣、很實際，這個靠自己應該涉及到「未來」了。

而他所屬的科系，是唸好了，畢業後必定有不錯的收入。

但無論在大學時期，或是工作後，都比其他科系還累，這也是男性人數佔大部分的原因。

會選擇這科系的女孩子，通常都是放棄結婚，未來打算「靠自己」。

胸口忽然傳來一陣刺痛感，放棄結婚嗎⋯⋯

他微抿唇瓣，嗓音抑鬱道，「如果妳是蔚海，說什麼我都會讓妳打消這想法，學妹。」

與其浪費時間消沈，不如趕緊去做——腦內忽然閃過蔚海說過的話。

揉揉眉心，振作精神後，打電話給學妹的班導。

他打算利用學校的「學長姐制」鑽漏洞，由於他們科系女生人數過少，不少以學長來頂替帶新生的例子，所以他這麼做到不會引人懷疑。

就算被教授誤會他有追學妹的意思也無所謂，他早調查過，學妹的成績很好，老一輩的人總會下意識覺得成績好的孩子湊在一起不會壞到哪裡去，況且他曉得那教授的個性，屬於不會多嘴，甚至是會保密到底的類型。

於是他毫無心裡負擔地利用教授一回。

然後，光陰似箭，他近距離的觀察學妹已經有半年，他越發確定學妹就是蔚海。

他從未遺忘他認識蔚海的經過，他們是在LINE群組認識的，比起她真實性格，在群組裡總是表現的很活潑，位處話題中心。

沒錯，如同現在的學妹，表現的性格開朗，話題範圍廣。

是他們後來互相加對方好友，開始私聊，才明白⋯⋯

原來她是多麼的理性。
有主見。
有原則。
有決策能力。
具同理心。
具防衛心。

以及那過度缺乏的安全感及認同感。

況且擁有矛盾心理與價值觀，還能保持自我的人——唯有蔚海能做到。

❁❁❁❁

她與她的直屬學長已經相處了半年，在學長細心指導下，她早能適應大學生活。

期間，她當然對學長的為人略有耳聞。

長相俊美、成績優異，受師長愛戴，並且以難攻略出名，總是對異性態度不冷不熱，歷經兩年時間，所有女生都對他死心，移情別戀。

據說自從認識了她，學長才知道怎麼對女生溫柔。

不必旁人告訴她，連她都沒辦法自我欺騙，她的神經並非是鋼筋水泥做的，如何感覺不到學長待她有多好。

總是很有耐心。
總是顧及她的感受。
總是給她一種，很熟悉的安全感。

平時，她會下意識的戴起面具，表現的開朗親切。
實際上是防衛著全世界。

可是在學長面前，這些武裝都會不自覺地卸下。

跟他說話覺得很安心、很溫暖⋯⋯

不過這想法只維持幾分鐘，就被她自己掃出腦外了。

她自我嘲諷著，妳的防人之心呢，別因為沒談過戀愛，賀爾蒙分泌過剩導致戀愛的錯覺啊。

別自作多情。
說不定是把妳當成妹妹。

因為自卑，始終無法相信她能吸引學長。

也因為被傷害無數次的經歷，不敢再次期待。

❁❁❁❁

蔚海覺得相當無奈。

說真的，她搞不懂她的室友們在想什麼，明明都已經切底誤會她和學長在交往，聯誼的時候又何必拉上她呢。

不過聯誼地點並非在KTV，是有觀景台的餐廳，在男生們到場前，她被趕去外面看夜景了。

趴在欄杆上，這地點光害很少，可以很清楚地看見星空，她忽然想到個可能，難道是知道她討厭黑又討厭一個人，不忍心把她獨自留在宿舍？

但又迅速否決這個可能性，常年期待落空的經歷使她不敢再期待。

不再期待有人察覺她的懦弱。
更不期待受包容，甚至是諒解。

懦弱、憤怒、哀傷，不需要表現出來。
一切都隱藏在笑容底下即可。
必須在別人面前做完美的人。

垂眸，胸口空虛的令人窒息。
蔚海對空虛感相當熟悉，卻也無可奈何。
這感覺十之八九會跟她一輩子吧⋯⋯

剛好有人出聲打斷她的自暴自棄。

「學妹。」
「學長，你也恰巧來這裡哦？」

「不，我剛好知道妳室友都要去聯誼，所以叫她們拉上妳。」學長專注地注視著她，輕啟薄唇，明明是詢問，卻是肯定語氣，「妳討厭在晚上的時候獨自一人吧？」

愣然幾秒，幾番猶豫，她還是按耐不住好奇心詢問，「⋯⋯你難道是過來陪我的？」

正當蔚然恨不得咬掉自己舌頭時，對方回答了令她意想不到的答案，「對。」

被那雙狹長眼睛直勾勾地盯著，她耳朵不由自主地發熱起來，抿唇，在心裡警告自己別有多餘的期待，面上平靜道，「謝謝。」

「不必謝，正因為是妳，我才會關心。」
「學長你⋯⋯」

雖然說學長平常就很關心她，但從沒像此時如此直白過。

的確不是蔚海的錯覺，在出聲打斷她的自暴自棄前，學長佇立於後方凝望有一段時間了。

他記得她承認過，除非瀕臨崩潰，不然她不可能表現出來。就算她剛剛面無表情，他很清楚，蔚海又在虐待自己精神了。

一她討厭做浪費時間的事，二她也討厭做沒意義的行為——所以她根本不可能純粹看風景，或者發呆。

當她變得異常安靜時，就代表心情不好。

他心疼她，想讓她好受點，方法其實很簡單，因為她是懂得知足的女孩，關心她，她很容易高興。

況且讓她察覺到他的感情，也無所謂，經過長期觀察，他很確定學妹就是蔚海。

他一向是行動效率高的人，既然確定完，當然就是盡快坦白身分，還有告白囉！

❁❁❁❁

她已經跟學⋯⋯不，是跟墨顏交往一個月。

兩人經過討論，蔚海決定搬出宿舍，和墨顏同居。

墨顏本來就不住學校宿舍，他在外面有自己的房子，加上蔚海的東西不多，用不上半天就打包好上車，然後其他事不必多想，他都會替她安排好。

多久了呢，自她記事起，她時時刻刻都在為自己打算，從未如同這刻，被人安心地主導著。

似乎是從他告白的那天，她就開始對他感到安心，直到現在成為完全的信任。

起初他坦白他是墨顏的時候，她覺得吃驚，可是又不是那麼意外，無論是他帶給她的熟悉感，亦是兩人時常不謀而合的想法，便能解釋通了。

緊接在恍然大悟後，是震怒的情緒。

他從什麼時候知道她的身分！？
他把她矇在鼓裡多久了！？

所謂關心則亂，雖然蔚海一直是理性的，但對方不是別人，正是墨顏，很難讓她平復心緒，不過她倒沒氣昏頭， 知道衝動是魔鬼，要算帳至少等到墨顏說完。

於是靜觀其變。

他說從第一次相遇，她給他一種很熟悉的感覺。

然後他開始推測她的身分，到就近試探，直到上個禮拜，已經完全確定她就是他認識三年的網友——蔚海。

「畢竟，唯有蔚海妳兼具著理性與感性，並且保持著平衡啊。」

聽著他醉人低沈的嗓音詳細敘述自己的性格、價值觀，蔚海覺得驚喜又溫暖，他把她說過的話都計下了，並且有了學長的確是墨顏的實感——因為網路的匿名性，還有跟這個網友談話很舒心，所以她只有在墨顏面前做過真正的自己，也只有墨顏懂真正的她！

聽了這麼多，她不知道自己怎麼想，心裡竟生出幾分期待，「可是，墨顏，你對於一個網友，有必要如此上心嗎？」

「蔚海，於我而言，妳不只是網友，妳是個很重要的存在。

「妳切合我心靈上所有的空洞，我們無論是價值觀亦是思考方式都異常相近，很適合結婚——當我這麼想的時候，我就發現我喜歡上妳了。」

墨顏的視線自始至終停留在她身上，蔚海覺得那雙眸裡閃爍的情感如同星塵，漂亮的令她無法移開目光。

他的言語，他的情感，都使她動搖了。

對於蔚海，如果真要談戀愛，比起深愛，更想找個「適合」的對象。

可是，深愛又適合呢？
她心跳加速。

但潛意識存在的自卑感及防衛心，令她還是懷疑他的愛情，「要是我真有你說的那麼重要，那之前為什麼不找我？」

聽到她的質問，他不生氣，反倒露出溫柔至極的微笑，「其實我們都很清楚，之前我們在現實中毫無交集，基本上，關掉網路，就沒有其他聯絡方式，隨時可能成為彼此生命中的過客。

「我當然不樂意變成這樣，可是我害怕，害怕妳要是跟我認識的蔚海不同，那該怎麼辦？

「後來，我遇到妳，雖然我還是害怕妳會跟我想像中的不同，但我更害怕錯過妳。」

蔚海低聲嘆息，向前一步擁住他，「墨顏⋯⋯謝謝你為了我而勇敢。」

原來，他會害怕，他卻為她提起勇氣，付出這麼多。

對於突然投懷送抱的溫香軟玉墨顏有一瞬的愣然，聞言，墨顏回神，伸手抱住她，寵溺道，「不是為妳，是為了我自己哦。那麼，回答呢？」

醉人的嗓音機乎迷惑她的心。感覺著環住身體的力道與熱度，以及耳邊彿過的溫熱氣息，她體溫上升，雪白肌膚染上一層淡粉，即使害羞的不行，她還是注視著他的眼睛，不想錯過任何表情變化，「在回答之前，我很好奇你為什麼喜歡我，除了想法相近，我根本沒有值得欣賞的地方——個性差勁，又長得不好看⋯⋯」

「你沒有妳自己說的那麼糟糕，妳很好，」墨顏抵著她的額頭，心疼又溫柔地反駁著，「我喜歡妳的個性，至於樣貌——五官秀美、皮膚纖白、唇色紅潤、眼瞳深邃，分明是個美人，怎麼會不好看？

「那是其他人不懂得欣賞妳，妳得相信自己的魅力。」

蔚海顫著長睫，微張唇瓣，露出貝齒及粉舌，既感動又害羞，「墨顏⋯⋯」從來沒有人對她這麼說過。

覺得她的表情很可愛，墨顏心中一片柔軟，垂首親她的唇角，問道，「我已經回答完了，輪到妳來答覆。」

其實他已經知道答案，但果然想聽她親口說。

凝望著他期盼的神情，蔚海輕啟櫻唇，「我也⋯⋯喜歡。」

❁❁❁❁

「我說啊，妳不覺得她很漂亮嗎？」曾經是蔚海的室友Ａ向室友Ｂ問道。

這個「她」是指蔚海。

望向遠處談情說愛的兩人，室友Ｂ說道，「妳現在才發現？我以前就覺得她長得很好看，只是她的美是屬於沉穩內斂型的，讓人覺得很舒心，但容易被忽略。最好的證明就是，她站在學長身邊時，完全不會覺得她普通，反而顯得他們非常相配。」

❁❁❁❁

隱約感覺自己被人打橫抱起，參雜濃重睏意的嗓音問道，「唔⋯⋯墨顏？」
 
垂首親蔚海的額頭，「在沙發睡著會著涼的。」語畢，他走向臥室的方向。

正當他將蔚海放置於床上，起身準備離去，一隻纖纖玉手拉住他的衣角，「別走。」

她依戀的模樣映入眼簾，墨顏既心疼又憐愛，他知道她的家庭關係冷漠，也知道她的防衛心多麼強烈，在遇上他之前，恐怕好幾年沒撒嬌過了。

「好，我不走。」
「真的？」
「真的，直到你醒來前，我都不會離開。」
「嗯！」

彷彿得到所有，滿足而純粹喜悅的笑容迷惑他的心神，墨顏身體滑進被子裡，寬大臂膀擁住纖細身軀，嗓音如同醞釀多年美酒令人心醉，「睡吧。」

等到蔚海醒來，第一件事，就是向墨顏道歉。

「為什麼要說對不起呢？」
「我最近對你撒嬌到毫無克制的地步，讓你覺得很困擾吧。」
「蔚海，我平常向妳撒嬌的時候，妳會覺得困擾嗎？」
「怎麼會！不如說我很高興被你依賴。」
「那就對了，我也很高興被妳依賴，這正是妳信任我的表現啊。」

「墨顏，我不止害怕令你感到麻煩，」她的頭從對方溫暖寬闊的胸膛抬起，神色凝重，「我更害怕我會習慣你的溫柔，然後覺得你所為我做的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。」

「不會的，別人我不敢肯定，但蔚海妳絕對不可能恃寵而嬌。」
「這麼肯定⋯⋯你哪來的根據。」
「當妳有這種認知的時候，就絕對不會。」
「⋯⋯算了，不追究這個，總之，以後想撒嬌的時候，盡管來吧。」
「好，我不會客氣的。」

耳邊是他低沉性感的笑聲，肌膚遞來他胸膛的震動及熱度，令蔚海不由自主地臉紅了，緊繃著臉，她轉移話題，「我餓了。」

「已經六點了，出去吃還是我煮？」
「你煮。」

「好，那在這裡等我，好了再叫⋯⋯」欲想起身，他的衣角又再次被人拉住了，「蔚海？」
 「我也要去。」

墨顏以為她想幫忙，提醒她，「妳剛睡醒，渾身無力，拿菜刀很危險的。」

「我在旁邊看就好。」
「⋯⋯那好吧。」

之後墨顏覺得相當後悔，她坐在旁邊桌子晃著腳的樣子太可愛了！更令他心癢的是，誇她可愛她還會滿臉通紅，甚至渾身肌膚都染上一層淡粉。他好幾次都快要切到手了。

最後他受不了誘惑，直接撲過去吻她，一陣纏綿的吻之後再把蔚海抱到後面的桌子，眼不見為淨，好好做飯。

❁❁❁❁

「墨顏⋯⋯你認真的嗎？」
「我一開始就沒在開玩笑哦？」
「你不覺得進展太快了嗎？我們才交往兩個月耶！」
「不覺得，我恨不得現在就讓妳跟我姓，見家長算什麼？」

聽見他變相求婚的言語，蔚海害羞又感動，她放棄掙扎，任由寬大有骨感的手牽著她。

見完墨顏的外婆後，蔚海相當訝異對方對她的態度很友善。

後來她詢問了墨顏，才知道了原因。

「之前我有告訴奶奶，我們相遇的經歷。」
「唉？可是我們是在網路上⋯⋯」
「這點我省略掉了。蔚海，妳記得我跟妳說過我家境如何嗎？」
「我沒忘。」

墨顏的家境非常富裕，父親是總裁，母親是商家小姐。
不幸的是，他的母親在生他的時候，離世了。
他的母親去世不到半年，父親又再娶繼妻，只為了聯姻，壯大財團。
有後母就有後爹，在繼母的算計下，父親越發不喜歡墨顏。
原先出於逼不得已，父親只好將他唯一的兒子，當成財團繼承人培養。
但繼母懷孕後，一切都不一樣了。
診斷出肚子裡是男孩，父親直接捨棄他，心心念念盼著這孩子出生。
後來，父親在準備去國外參加重要會議途中，空難死亡。
再後來，繼母步上母親的後塵，難產而死。唯一不同的是，一屍兩命。

「我告訴奶奶，有個女孩讓我放棄自殺，不但了解我的悲傷，也重新告訴我這世界的美好。明明她也經歷過無數悲傷的事，卻從沒忘記帶給別人溫暖。」

「我哪有帶給別人溫暖？」

「不，妳有。還有，妳平常在別人面前偽裝，不止是因為防衛心，也是不想讓別人覺得困擾吧？」

「對啦⋯⋯可是這也是應該的啊，憑什麼因為自己情緒不好，影響他人？」
「可是一般人情緒不好，會顧慮到其他人嗎？」
「⋯⋯」

凝視著她啞口無言的模樣，墨顏心中一片柔軟，「是吧？所以就欣然接受，妳真的是很溫柔的人。」

「⋯⋯」
「蔚海！？」怎麼哭了？
顫抖著嗓音，指責道，「你為什麼總說些讓人感動的話。」
愣了幾秒，墨顏懂了，原來她是高興的眼淚。

櫻唇微抿，輕顫長睫，淚水像是斷線的珠子落下，見此，墨顏不禁感嘆，「妳連哭的時候都很美。」

「你⋯⋯！」
「我只是說實話哦。」

他將她纖細的身軀拉向自己懷裡，寬大溫暖的掌心捧住漂亮的臉蛋，薄唇吻去淚珠。

感覺臉上灼熱柔軟的觸感，蔚海細弱蚊聲，「我覺得我快要心肌梗塞了。」

他用醉人的嗓音低笑著，「還是這麼害羞呢，不過妳必須習慣哦。」　
「唉！？為什麼？」

「因為啊，這輩子，我還有很多機會把妳感動到哭，也有很多機會像這樣替妳拭淚。」